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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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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日

白雲飛驚疑不定地跟上藥仆的腳步, 山林裏潮氣很重,入目是一片深暗的幽綠,草木橫生, 毒蛇蟲蟻遍布,小心謹慎地走了一段路後, 白雲飛悄悄戳了戳秦牧,“對了,你怎麽知道我在潭底的?”

秦牧感覺心臟一陣一陣抽疼,正在竭力忍著, 似乎聽見白雲飛說了什麽,他看向白雲飛,“嗯?你說什麽?”

這下白雲飛發現秦牧狀態不對了,他臉色煞白, 一直在冒虛汗,渾身都散發著冷氣, 她拉著秦牧不走了,直接把上他的脈搏,前面的藥仆腳步一頓,轉過身來等著他倆。

“怎麽會這樣?”白雲飛驚詫地叫出聲, 她都疑心自己診錯脈了,秦牧原本是經脈受損,現在別說經脈了, 整個身體都千瘡百孔。

秦牧沒什麽特別的反應,平靜地抽回手, “昨日我被玄陰宗的人帶回去了, 他們應該是為了壓制露凝香,用了其他的虎狼之藥。”

秦牧語氣淡t淡的, 白雲飛卻越聽越難受,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殺念,她目光冷若冰霜,眼角微微泛紅,不再去看秦牧,反而直接向藥仆走去,“帶路。”

那藥仆也不多問什麽,直接轉身繼續向樹林深處走去,他們身著綠袍,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,像極了假人。

他們像假人,白雲飛像冰雕,面無表情地跟在藥仆後面,秦牧微微嘆氣,邁步跟上。

走了許久,他們終於走到了去碧水潭的那道暗門,進入甬道後,白雲飛竭力壓制心頭邪火,一言不發,一個勁往前沖。

“呦,姐姐竟然活著回來了。”白雲飛剛進入一間石室,一道嬌媚的聲音便傳來。

白雲飛順著聲音望去,那聖女千嬌百媚地倚在軟榻上吃葡萄,一身紗裙,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膚,穿的……十分清涼。

白雲飛“蹭蹭蹭”幾個箭步走到她面前,指著她鼻子破口大罵——

“你真是有病,看你骨骼這麽清奇,聊齋裏的誰啊你?驢一天啥事兒也不幹,凈踢你腦袋,自己活不久就見不得別人好是不是,誰讓你給秦牧瞎吃藥的?你這種草菅人命的人真不配活在世上!還去狗屁蓬萊,早點洗洗睡吧你!”

白雲飛字字珠璣,臨了還“呸”了一聲,叉著腰居高臨下看著那聖女,毫不掩飾眼底濃郁的厭惡。

那聖女直接楞住了,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“聊齋裏的誰”是什麽意思。

秦牧一旁默默補充,“她罵你是什麽鬼東西呢。”

別看他面上波瀾不驚,其實秦牧心裏快笑死了,白雲飛聲音如泉水叮鳴,只要不是被罵的,聽她罵人實在是享受。

那聖女反應了片刻,臉色一下變得鐵青,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最擅長的毒術,直接站起身來要和白雲飛撕扯。

白雲飛身形修長,身姿挺拔,可能是習武的原因,她比尋常女子要高許多,見那又壞又毒的狗屁聖女朝她撲來,白雲飛直接一推,聖女又跌回了軟榻上,她嗤笑一聲,目光輕蔑看著聖女,紅唇輕啟,“垃圾。”

一旁的站著的眾多藥仆這才反應過來,紛紛湧上前要保護聖女。

聖女表情陰郁如惡鬼,秦牧眼尖地看到她手指微動,於是當即開口道:“小不忍則亂大謀啊妹妹。”

如願看到那聖女動作一頓,秦牧笑了笑,慢悠悠地走到白雲飛身邊,將她擋在身後,說:“你都忍這麽久了,何不再忍忍,等去了蓬萊再殺我倆也不遲。”

白雲飛罵了一通心情才稍稍紆解,她當然明白必須馬上啟程去蓬萊了,於是不再多言,只是冷冷地看著聖女。

聖女沈默片刻,忽而一笑,“我現在不想去了怎麽辦?”

秦牧挑了挑眉,“不怎麽辦,現在殺了我?”

聖女感覺這秦牧和白雲飛就是上天專門派來克她的,她暗暗開導自己,等找到蓬萊,她一定要讓他們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
“報——”正巧一個藥仆有事要稟,他進來後才發現場面僵持,氣氛古怪。

聖女看見那藥仆,眼底倒是多了幾分別樣的意味,她揮了揮手,藥仆立刻走到聖女身邊,恭敬地俯下身子,附在聖女耳邊悄悄說了什麽。

那聖女聽後明顯心情好轉,她也懶得和秦牧他們計較了,把玩著自己的發絲,說:“給他倆安排住處。”

白雲飛聞言眉頭一皺,這個神經病又想幹什麽。

“姐姐別這麽看著我,你們既然活著從碧水潭回來了,自然是對我有用之人,我怎麽舍得讓你們死呢?”聖女說著悠悠閉上了眼睛,倦懶道:“好生歇著吧,明日啟程去蓬萊。”說罷,藥仆便走上前來,要帶他們走。

白雲飛有些抗拒,擔憂地看了秦牧一眼,見他反應平淡,她心裏稍稍安心些,

“走吧。”秦牧似是察覺到白雲飛的不安,他安撫性地看了白雲飛一眼,率先跟上了藥仆。

·

天氣悶熱一點風都沒有,空氣像是被糊住了一般,地上的土塊被曬得滾燙滾燙,蒸騰起一層熱浪,路邊的雜草蜷縮起邊緣。

“誒,哀沂山還有多遠?”陳風駕著馬車,皺著眉語氣很沖地問那個引路的男人。

“大人莫急,快到了快到了。”

那男人和陳風一並坐在馬車外,他聞言目光畏畏縮縮連聲答道,隨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,說話間不自覺地撇向身後,一簾之隔,他仿佛能想象見那個貴人金質玉相的模樣,後面還跟著一批隊伍,都騎著汗血寶馬,人數不多,但看著個個孔武有力,都是練家子。

男人從未見過這種陣仗,心裏恐慌之餘,還帶著隱秘的興奮,真是因禍得福,他要是能討了這貴人的歡心,下半輩子都不愁吃喝了!

馬車從官道疾馳而過,身後掀起陣陣塵土。車內的秦景舟端坐在軟墊之上,因為天生體弱,炎炎夏日,眾人都熱得滿頭大汗,唯他依舊幹燥清爽。

秦景舟正在閉眼假寐,聽著外面的聲音微微掀起眼皮,溫和的聲線越過車簾傳到那男子耳邊,“你在哀沂山采藥為生,為何會跑那麽遠到郾城街市呢?”

那男子聽到秦景舟如此和煦的與他說話,十分受寵若驚,說:“大人有所不知,這哀沂山格外古怪,一向號稱是有命進沒命出,但耐不住裏面的珍奇草藥數不勝數,小人也是為了有一口飯吃。”他說著嘆了嘆,“哀沂山緊鄰大興城,那邊最近鬧瘟疫,而且聽說得病死了的人屍體一夜之間都消失不見了,小人這心裏害怕呀,正巧撿到了金子,這就想著還是離那地方遠點吧。”

繡著金絲祥雲紋的車簾被一雙冷白色的手慢慢掀起,露出秦景舟陽春白雪的面容。他掃了眼看不見盡頭的官道,淡淡吩咐道:“太陽下山前必須趕到。”

“是!”陳風眉心一凜,狠狠一揮馬鞭,加快了速度。

一路馬不停蹄,夜幕降臨之際,他們總算趕到了哀沂山山腳下,眾人忙前忙後地點起了篝火,打算在此地安營紮寨。

秦景舟站在樹下,周身帶著千年不化的清寂,他望著這座重巒疊嶂的山川,篝火映在他眸中,明明滅滅,晦暗不清。

“殿下,夜裏風大,當心著涼啊。”陳風抱著一襲裘衣走到秦景舟身邊。

秦景舟從他手中接過裘衣但沒有披,反而同他閑聊道:“陳風,你跟本王多久了?”

陳風不假思索脫口而出,“十五年。”

秦景舟輕嘆一聲,“十五年,竟過得這樣快。”

“殿下還有很多個十五年,屬下會一直陪著殿下。”

秦景舟淡淡一笑,更顯眉眼溫和,但卻總是隔著一層霧,“早些休息吧,明日進山。”說罷,他率先動身走向王帳,眾生皆如湖中漂泊的一枚芥子,生來孤獨,秦景舟從來不信什麽永遠,他只信他自己。

與此同時,白雲飛收拾好衣物卻毫無困意,他們這次沒有被安排到什麽奇怪的地方,和其他藥仆一起住在半山腰,安全起見,她和秦牧還是住在了一個屋。

在她第一百次嘆氣時,秦牧受不了了,他“噌”的從床上坐起來,無奈地看著趴在窗前的白雲飛,“你到底怎麽了?”

白雲飛看著秦牧沒心沒肺的樣子,她惆悵地搖搖頭,“你就不擔心嗎?”

秦牧伸了個懶腰,直起身來慢慢走向白雲飛,學著她的動作一起趴到窗前,“擔心什麽?”

“當然是擔心又出什麽幺蛾子!時間緊迫啊!”白雲飛快瘋了,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!

秦牧笑了笑,擔心嗎?說實話當然是擔心的,想到十天之後就是他的死期,換誰來都會擔心吧,但是白雲飛在他身邊,他莫名安心很多。在澧城初遇她時,他被她身上那種永遠向上的生命力感染,不自覺地想和她親近,後來一次次生死關頭,他又被她對待朋友的真情厚意打動。

秦牧微微轉頭看著白雲飛瑰麗的面容,她有脫俗的美貌和玲瓏的心性,尋常女子只要擁有其中一項,嫁個好人家便會過得很輕松,但她卻選擇了事事靠自己,獨自居住卻將家裏整理得井井有條,廚藝、醫術、畫皮,包括習武,哪樣不需要耐住性子下苦功?

秦牧打心底裏敬佩白雲飛。

白雲飛t見秦牧一直看著她,也不說話,她皺了皺眉頭,“你看我幹嘛?問你話呢!”

秦牧回過神來,看著白雲飛生動的表情,他支著下巴挪開視線望向窗外,眼裏盛著笑意如繁華三千,說:“看你好看啊。”

白雲飛楞了一下,反應過來後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,臉色一下通紅,她“唰”地轉身出門,虛張聲勢道:“你就嘚瑟吧,我懶得管你!”臨出門時,她扭頭看向秦牧,只見他吊兒郎當地斜靠著木窗,饒有趣味地看著她。

白雲飛被看得手不是手腳不是腳,都不會走路了,她冷哼一聲瞪了秦牧一眼,一下甩開門跨步走了出去,門框撞到墻上,發出“嘭”的一聲。

火氣真大。

秦牧挑了挑眉,直起身出去找白雲飛,悠悠道:“你是要拆家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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